彩券
July 6?, 2014; Apr. 1, 2015
駐足買大樂透的路人，拜託，有沒有學過機率呀! 常常看到他們在畫卡，我忍住不笑出來——你們想要賺錢，但是期望值根本甚小於你花的五十塊呀!
畢竟若數字不再引導我們抉擇，那不符合比例原則，大法官諄諄告誡道，沒辦法達成目的。那是什麼樣的人生? 我不明白。如果你認為對獎的興奮感值得這五十塊，那你就去吧。但是我選擇試著關上電視，不要浪費生命期待中獎——我盡量——好讓我省下一碗陽春麵的錢。
見仁見智的，當然，是每個人的追求，只要不礙到別人: 錢財，名聲，時間，這些人類多多少少有所共識之物。然而如果每個意願不都是胡言亂語，而每個行為不都是夢遊，我們總還是得坐下來算出期望值，越多越好。
奇怪的是，大部分的人還是執著於註定失敗，機會渺茫，血本無歸，徒勞無功的彩券。人們的公理不盡相同，卻都無心拿出紙筆求導數，解決最大值問題。這兩種價值觀是不能調和的: 他們活得很不一樣——他們著迷了就行動，渴望了什麼就歎氣。
想想看哥白尼革命(Copernican revolution)吧。不要忘了按照當時的知識，地心說正確的機率，是不是像樂透還低呢? 固然哥白尼解釋了火星逆行，就是外行星有時會看似來回轉一圈，以及內行星水星和金星的視角為何始終不大。但是這套學說疑點重重: 天體充盈以太(ether)，當然可以運行，沈重的地球卻要怎麼動? 人又怎麼不會飛出地表? 哥白尼說地球繞日，聽起來簡潔，然複合的圓周運動的數目，他們叫本輪(epicycle)，其實還更多，所以更複雜。哥白尼說地球繞日，卻見不到周年的視角差異，所以宇宙必然浩瀚無垠，而他也得把歲差歸咎於自轉軸運動(是對的)。甚至我們不要忘記，以現代觀點，太陽在不在宇宙中心這個爭辯，只是耍嘴皮子!
類似的例子很多吧? 我聽說弦論(string theory)，一直到有人證明數學是完備的，都被嗤之以鼻。德布羅依(de Broglie)猜到物質波公式，卻等到波動力學的進展後人們才曉得背後根據。還有無數的科學革命: 量子化，狹義相對論，氧氣學說...他們成為茶餘飯後的楷模，這些人，老師激勵小朋友們冒險犯難時總會細數一遍。
然而更多失敗者並未留名青史。確實最大膽的委身，通常保有一絲真相，但在世界的盡頭以前，興旺和衰亡都同樣可能。愛因斯坦提出宇宙常數(cosmological constant)，為解釋宇宙不會塌縮，最後他發現是多餘的，雖然諡後人們又傾向加進這項了。以太說(aether theory)，熱素說(caloric theory)，都有點兒對，但最後大家發現錯得又多了些。
日常生活不也是如此。畢竟人生沒有請到熟悉戲劇原理的導演安排之，我們也不像像索引裡的名人一般洞察先見。所以大部份的彩券，都是一張廢紙。通常我們作越多，結局越糟。那麼令人惋惜不是劇中心碎的角色，新聞中破產的債務人，而是人們像飛蛾撲火，開心地迎向滅亡。
可是照這樣說，什麼事，我們都不會去作。那最偉大的革命會晚了許多，最浪漫的奇遇少了許多。你提筆一算，還是嚥下了方才的台詞，因為怕他不笑。你關掉了小視窗，沒有敲他，因為他最可能嫌你煩。你也不用再幻想去巴黎念音樂，去當體育國手，去發現新粒子。
也許“傲慢與偏見”(Pride and Prejudice)裡的達西先生(Mr. Darcy)每次經過班奈特家(Bennet)莊園，都會好奇如果當初如果乖乖照書本劇情，和伊麗莎白(Elizabeth)告白，結局是否又會不同。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寫一封長信，靠著滿紙荒唐言澄清一連串偏見。也許“艾蜜莉的異想世界”(Amélie)的艾蜜莉，在咖啡廳裡沒有在她喜歡的尼諾(Nino)前現身，隔著玻璃窗假裝不認識，那其實是明智之舉。雖然她會邊揉麵團，邊流眼淚，幻想他掀開廉子來找她；可是不是每個男生都會在巴黎每個火車站貼徵人告示，打聽艾蜜莉的公寓，鼓起勇氣走近門前。
你作完了風險分析，卻沒有得到營收；打破了妄念，卻破不了幻想；逃避了損失，卻逃不過深深，深深的後悔。我算錯了哪一行? 是因為我們沒有把後悔的項算進去嗎?
我沒有算錯! 後悔是不可能的。子虛烏有。“如果我當時....現在就....”這個虛擬的假設句，也許道出了真相，但什麼是後悔? 若我定好了效益並不加更動(否則效益是無意義的)，這樣子後悔是不可能的: “後悔”這個字自動變得無意義，我也只可能過著滿足的一生——我的聰明足以明白這點。
是別人自己根本沒有打算找出最佳解。你追求，是因為你想追求。人天生想追，追逐遙不可及的夢想，自以為掌握一切，沒有領會說，躺在沙發上等死才是幸福。他們奉獻給飄渺的可能，苦苦追求無望的戀情。
可是我，和你們一起，也怨恨這樣的詛咒，好像我是希臘悲劇的人物，拷問戴耳菲(Delphi)的女祭司。如此無情的命運，不讓我當一隻狗，安於窩在脆脆酥酥的毯子裡曬太陽，朝提著公事包過街的路人吠個幾聲，嘲笑他們的同事，反而同樣生而為人! 要不是神諭如此，我跟你講，我也不用在妄想和懊悔之間掙扎，注定得不到，又注定去嘗試，好像窩在閣樓上痴於三等分角，或證明歐幾里得平行公理的相依性，那些兩千年後人們奚笑的謬論。
另一批觀眾在簾幕外笑我們這批劇中人反反覆覆的台詞，“我也不想可是我不能，我作不到....我知道我作不到，我還是作不到，怎麼辦，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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