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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
May 15, 2015

[公文的例子] 學妹轉引同學的故事給我聽: 這位女孩子向系上的男生好朋友告白,而男生回的一封信,頗令觀眾欣慰地表示了願意,卻用原汁原味的公文體裁,以“台端”開始,以“謹陳”結束。覺得莫名其妙的少女找我學妹投訴。而聽完了,我說,“我覺得滿有幽默感的啊?”

[玩笑的不適當: 其他例子] 也許詼諧的語氣本來就不適合指涉“我願意和你在一起”,反倒應該皺著眉頭,最好帶著九十九朵玫瑰,不疾不徐地吐出。這是因為有些場合本身就不太輕鬆,例如說英國部長送柯P懷錶的場合。柯P開玩笑說,“這個破銅爛鐵,我應該會賣掉。”於是市長失言又添了一樁。或許更包括今年奧斯卡頒獎典禮,那時,我看到轉播,西恩潘(Sean Penn)說,是誰把綠卡發給這個“son of bitch”,指的是“鳥人”的墨西哥裔導演伊納利圖(Iñárritu),想當然馬上挨轟。可是這裡的玩笑是冒犯,那裡的禮貌太嚴肅,是誰說的算? 穿著西裝的公眾人物不能像瘋狂小丑(Joker)一樣,聳著肩說,“Why so serious?” 大家只好觀察哪裡有人不爽,再想辦法修正。例子一多了,他們理直氣壯,再遇到不對盤的就開嗆。

[倫理推理] 比起該不該開玩笑,是非對錯的決定更加迫在眉稍。不用像福特(Foot)教授講得這麼嚴肅,“你是失控的火車司機,預定路線鐵軌有五個人,但廢棄鐵道有一個人....”,我說啊,光是要不要已讀不回人家,就莫衷一是。有人說,該讓別人知道你看到了,但你沒有義務回覆,可是又有人擔心,看到“seen”會引起無法謀面的同伴的刻骨銘心的焦躁。又像高中時,我借書,看到公式有錯的都會直接更正,但一天,同學憤怒地告訴我,“圖書館的書,你怎麼可以在上面寫字?”

[邏輯分析的初衷] 誰來裁決這些? 邏輯嗎? 我總是這樣緊握著邏輯,人類的僅存共識,蒯因(Quine)說的信念之網最核心之處。於是我每天追問雅典市場上的人,“你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畢竟如果我不知道被習以為常的詞彙的精妙之處,怎麼知道是對是錯,遑論什麼是我該作的? 我如此理解這個神秘的世界,迫切地在每天午夜以前解決一切哲學問題,這樣我就可以放輕鬆睡到明天。

[悲嘆世界的矛盾] 我卻發現他們腦袋不只迥異,更充斥矛盾。它們,我再無奈,也無法視而不見。他們不曾坐下來,猜想普遍原則,安排高低順序。不是——他們說情感就是規範,直覺就有效力,或是白話一點,我不爽,你不對。有人主張“感情沒有對錯”,被劈腿時為何要抱怨。有人自己要當工具人,又何必在PTT上面取暖,說正妹都在利用魯蛇。

[人們拒斥邏輯] 可是我幫他們都整理好了,裁決完了,他們卻好像還是不懂我在說什麼,揮揮手說無所謂....他們虧待我! 一旦我講得清清楚楚,神秘的世界卻離得更遠。因為不管我是否信誓旦旦寫好報告,把數學式對齊地漂漂亮亮,路人他們還是大喊,P且非P! 這怎麼可能呢?

[公眾人物的期待] 而有時候期待以公審的形式呈現。拿之前九把刀劈腿或彎彎外遇(兩個都是作家)的例子來看。有人認為他的書紅了,上過節目,就應該成為大家的表率;因為公眾人物,有了一定知名度,就代表他們默許了自己的道德錯誤,是可以被大眾檢視的。“既然我是個坦蕩蕩的人,如果我當上部長,你們,只要就事論事,也可以砲轟我的私德啊!” 他們會這樣說。

我不這樣想。讓渡自由的時候是為了讓大家趨樂避苦,所以我們一點一點讓渡了多少,這個社會就獲得多少。另一方面即使九把刀劈腿,彎彎外遇,報導他們仍然是錯的,因為他們沒有簽下放任大家指指點點的契約——他們的隱私仍完好如初。公眾人物一定要滿足民眾的期待?——從式子裡我看不出這一項。

[期待的荒謬: 世界不總如我所想] 為什麼人要期待別人正如自己的期待一般? 為什麼會以為世界繞著他們轉,好像看到黑貓就真的會有壞運,今天天蠍座當心小人,明天射手座把握桃花。畢竟假如說冷氣房裡的哲學教授可以打開天眼看透萬世千秋,伽利略(Galileo)何必還要作斜面實驗,第谷(Tycho Brahe)不用觀星,愛因斯坦(Einstein)也別驗算水星的進動。不對,世界通常和我們想的不同,好像十九世紀的人遺憾道,比熱(heat capacity)為何就不是波茲曼常數的固定倍數呢?黑體輻射的曲線為何會垂下來呢? 他們發現不然,於是搥胸頓足。與此同時其他人也打開臉書抱怨我愛的人不愛我,教授偏偏考我忘的公式。這好像鬧脾氣的小孩子在說,為什麼我不是鳥,我不會飛? 媽媽為什麼? 

[何謂多數] 雖然這樣說,大多數人的邏輯,就是綱紀嗎? 那怎樣才不啻欺凌少數? 可是若非如此,難道先於一言一行我得先普查,否則怎麼知道那幾個人會上網黑特,聚眾遊行,會揮出拳頭。好像電影“模仿遊戲”(Imitation Game)裡的亞斯伯格天才圖靈(Turing),從來不敢把豌豆和胡蘿蔔混在一起,卻沒人認真看待。再嚴重一點,查理周刊(Charlie Weekly)知道先知穆罕默德不該被描繪,而所謂捍衛西方式的言論自由,代價是一次大謀殺。

同樣一句話,今天不再只有村子裡的老少聽到,而是地球另一邊,還沒天亮的螢幕前的觀眾,來自另一個迥異的文化,連神祇的數目和時態的種類都不一樣的一群人。除了傾聽,我還能作什麼? 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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