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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一日獨白
May 12, 2015

今晚我去聽Jean-Efflam Bavouzet獨奏會——這是張鴻文推薦我的。因為很多空位,我坐到了很前面,近距離聽到史坦威在大廳裡的聲音。有時候覺得聽得若有所得,能分辨不同音色跟詮釋見解,讚嘆鋼琴的聲音真好,有時卻又不知道是否是自以為是的情感的想像跟投影,而不是公正評價。(我開始覺得也許有時候聽音樂也不必那麼認真? 只要我有察覺到的,就是我的感受吧?)

上半場是貝多芬op.78和op.101。下半場是拉威爾“鏡子”,一些德布西練習曲,安可曲“快樂島”和“煙火”。除此還有布列茲的無調性曲。顏華容老師有來。我說,“他好像彈錯很多音?” 因為在op.101的部分,我聽到兩個很大聲的和弦明顯有錯,有一句從不對的鍵開始。老師卻說,“你幹嘛都只聽到錯的音?”

如果一定要選什麼音樂最有戀愛的感覺,我一定會把op.101的首樂章和終樂章列入前五名吧——我猜,可以訪問觀眾。貝多芬怎麼有辦法用有限的素材,最平凡的和聲,簡約的結構設計,卻有豐富的情蘊含其中。首樂章的酸酸甜甜,進行曲之卡農的抒情,賦格的力量....貝多芬把氣氛掌握的很好,毫無冷場。要有他一生的歷練,和他對技法的熟稔,這樣的人有多少。

而近距離聽到拉威爾和德布西的曲子,音色的暗亮,踏板跟觸鍵的乾濕,我似又可以分辨,好像生出許多光影。我也曾經著迷這些病態的和聲,自以為什麼是仇恨,是受苦,一個人憂鬱的走在有石板路的歐洲街燈下會想的那樣子,然後幻想要是死在情人的懷裡,愛到化成灰燼,那是什麼感覺——好像要寫小說似的。是年紀的關係嗎? 如果說我聽到好多的情,誰來裁決我是不是自作多情。

音樂的世界還很大。放暑假我會每天發誓仔細閱讀一首曲子,每天練琴,但也知道我根本就會荒廢。是我的時間不夠。我想讀英文,背單字,念德文,學開車,想學鋼琴,想學小提琴,想作曲,自修很多的書——我程度實在太差——,想要思考教授問的問題,去游泳跟跑步,學網球....。曾經在二手書店我買了一本文學作品讀法,都是不錯的內容。我把書重新拆開了,覺得心情不錯。就算只有讀個幾篇也好。我要思考肢體的協調和音樂的關係,讀書坐姿正確,彈琴時不要硬練,游泳的呼吸和放鬆方式。

可是人生這麼短,我還來不及變成一個更好的人,最有精神的時光就過了。人生是公平的嗎? 小孩子興致勃勃,學習得快,卻不諳世事,不懂方法。年輕人最有力氣,開始學會推理[cf.開始成熟],但經歷得不夠。中年人有了資本,卻不再漂亮,學習和記憶變差,也沒有新鮮的心。老年人看透一切,不再需要張羅生活,卻已經奄奄一息。

今天的音樂會很快就結束了。晚上變涼了一些,卻還是極為悶熱。我想在這裡散步到很晚。我想要發呆,一直發呆,而最好睡意襲來又睡不著,那我就可以珍惜那種難得的憂鬱。我自以為寫下了瘋狂的句子,猜想如何恨得咬牙,下一秒又愛得化成一攤水。我每天都想要早一點睡,但是處理一下別人的FB簡訊,記一下要辦的事,打下一些想法(好吧這會花滿久的),就已經一點多了。

好多人都要出國,要畢業了。認識誰不認識誰,功課怎麼樣,去什麼活動,都不重要了。人們之間有沒有機緣被遇見,都順其自然就好。如果教授每七年都可以輪休一次,我也可以輪休了吧? 從高一到現在,我不算太不努力。最近我突然很想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一直發呆。不過要到很遠的地方,也要有適合的旅伴。我享受一個人走動,又害怕孤單。(被別人看見我一個人在吃飯,在書店,在買東西,我第一個反應是羞愧,我心裡又在想什麼與眾不同的東西,我不想跟他們講....)

因為心裡惶恐,因為自卑,我想用一行一行論證肯定我所說的,讓我能夠驗算我沒錯,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沒辦法肯定自己。為了不打擾我的朋友,我所有的念頭我只告訴我的電腦: 好像有強迫症,不斷地打字 (這個負擔太深,我都沒辦法完成每天的工作,好像後面有位出版社老闆在催促我,寫!,快寫),於是這些年我變得更陰沈了。要是有鄧不利多的儲思盆,可以自動把我的記憶釋放出來——我用魔杖往我的太陽穴一頂,一道銀色的凝態流進瓶子,可以給世人客觀檢視——那我會像吸毒的人一樣安心下來。

可是沒有這種東西: 我為了檢視我寫下的是不是真,我寫了一句句不同詮釋。我一次次注疏先前的自己,可是這些都是徒勞的: 它們的文本本來就脫漏了,而真相永遠是不可知的。像估計子(estimator)的標準差越來越窄,卻永遠不能確定真值。甚至在我一記下那些浮光掠影時——因為我怕我有一天寫出錯簡脫漏的自傳,那我會編織出與現實脫節的網——上一個念頭就溜走了,剩下一層又一層的歷史學家跟我講加油添醋的虛情假意。如果我學物理是為了炫耀,延畢是為了逃避,學德文是為了和人說我有涵養? 如果我寫下的那一刻,文本就訛誤了,因為我連我的電腦都要欺騙....那誰有辦法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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