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理至此證畢。

瑪德蓮蛋糕
June 4, 2016

舅舅和舅媽請吃飯，在汀洲路的一家“瑪德蓮”(Madeleine)法式餐廳。餐後的甜點原來就是瑪德蓮蛋糕，也就是名稱的由來。我猛然想起這就是普魯斯特(Proust)回憶的，童年時吃的蛋糕。

以前學測作文有次題目是“人間愉快”。那時新聞說，有人寫“泡了一杯紅茶，覺得自己像是英國貴族一樣的小確幸。” 然後因為“偏離題旨”被打C。部落客Wenson反駁說，普魯斯特泡紅茶吃蛋糕就是一個超級小確幸啊，還寫了好幾十頁欸!

我之前買了《追憶似水年華》的英譯本，但才看了二十幾頁，覺得放假才有空細讀。我不會法文，不過聽說與英文有很多同根字。那麼我看得好辛苦的，一個又一個的分詞子句，應該翻得很準吧? 那就像發散的回憶——你聞到臭豆腐，想到上次和誰一起吃，但上次遇見那位朋友又是在哪一場音樂會了，那時台大的杜鵑花正開的火紅....就像這樣，以指數發散的感官資料使我難以下嚥，但是每當我看懂冗長的一句話，以及沒完沒了的夾注，我好像也進入普魯斯特的永遠失去的時光——應該說是一整個世界。

時間代表著失去，因為我們先注意到的一定是既有者的失去，而不是預示者的來臨。但是藝術作品可以把那一刻的感覺轉化成某種可以留下的東西——儘管藝術的體現如此多元，應該沒有人會反對這樣基本的精神。那麼吃蛋糕的那刻，普魯斯特的年輕時候的濃烈的回憶(是，青春永遠是最濃烈的)，也就永遠被翻印下來。

話說回來這個蛋糕到底如何? 除了造型被烤得有點硬，我覺得滿像雞蛋糕的，而且內餡也沒什麼味道，況且外面裹的糖霜只讓我覺得死甜。也許普魯斯特會說，“哥吃的不是蛋糕，哥吃的，是回憶。” 我給87分，不能再高了[鄉民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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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湊近了嘴唇一湯匙的茶，那裡面我泡軟了一小塊瑪德蓮蛋糕。混了蛋糕屑的一口茶碰觸我的上顎，正是那一刻，我顫抖著，注意到我的不尋常的感受。美味的喜悅侵入了我，把我隔絕自外界，雖然我一點也不曉得原因。它帶給我生命的瑣碎的酸甜苦辣，以及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災難，以及它的短暫似幻；就好像愛情一樣地影響我——讓我充斥了某種珍貴的精華，或也許那種精華不是在我心裡，而就是我自己。我不再感到平庸無奇，稍縱易逝，終有一死。這種威力無窮的歡樂，是從哪裡來的? 我領悟到它和茶和蛋糕有關，卻更又連結到無窮無盡的前方。從哪來的? 又代表什麼? 我該如何把握?

·子宇譯自 Marcel Proust, Swann's Way, trans. Lydia Davis (New York: Viking, 2003), p.46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