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台大合唱團公演“月光圓圓,水路悠悠”
July 7, 2012
今天下午和高中同學祝賀重考的考完指考,本來要到公館“貳樓”咖啡,後來沒位置,只好去肯德基(反差也太大)。我先離開,搭捷運去中正紀念堂。話說王瑄跟我介紹這次台大合唱團演出,還便宜賣我票。本來有點怕找不到廳,幸好一走進地下室就有黑衣人服務員可以問。
大廳有細線懸掛了一支支麥克風,彷彿置身名偵探柯南的哪樁密室殺人案件。(怎麼講話這麼不吉利) 男裝是西裝;女裝則是上半身不怎麼低胸,裙襬也不怎麼短的黑色連身裙。下半場,男的換上領口略帶紅色的西裝外套,女的別上紅色假花,大概為呼應從嚴肅到通俗歌曲的氣氛轉變。在巨大的管風琴映襯下,加上頭頂強烈打光,使男男女女都魅力大增,連王瑄和陳鴻猷也不例外。(這話什麼意思)
上半場以基督教音樂為主。以下僅集中評論一些較不古典的,令我印象深刻的作品。
“O Magnum Mysterium”(作者Lauridsen)最令人驚奇的是,部分聲部的長音構成傳統的和聲的骨架,另外聲部卻在上各自加入和聲外音。效果是,和聲進行仍清晰可辨,流動的聲部其不和諧音的表現力卻大大增加。兩者不但沒有衝突,豐富的音群(cluster)更給人天籟之音的感覺。
“Cantus Gloriosus”(作者Swider)是我最喜歡的之一。起初許多平行模進的塊狀和弦,簡直像是發聲練習;之後對位性漸漸提高,聲部穿梭模仿,音響極為豐富。中間突然進入慢板,又成為單音音樂,氣氛轉沉重。後來,前面的動機漸漸被引入,在賦格式的導入之下又再現前面段落,氣氛逐漸達到頂點。“快—慢—快”的三個段落,像是迷你的巴洛克式協奏曲,又有點奏鳴曲式的精神。
“Benedictio”(作者Sisask)以一連串平行五度開始,幾乎像是故意要宣示“我不古典!”(平行五度在現代作品的出現頻率幾乎要跟19世紀的減七和絃有得拼) 之後是一些簡單的動機不斷重複。作曲家用心的一次次微微變化,保持聽眾的興趣。男聲與女聲交錯各自重複自己的段落。
聽上一首時,我翻錯頁節目單,以為“極簡”說的是“Ubi Caritas”,可是它哪裡極簡! 這首Benedictio才是吧!——我心想。我想表達的是,這首的風格十分明顯。節目單上寫道,“極簡主義是極度簡化,刪去所有不必要的點綴雕飾。” 我覺得還沒有道出他的精神。相對於調性和聲,往一個明確的目標——解決(resolution)——前進,極簡主義該說是欣賞緩慢改變,無法預測的各種音響,一方面相似,一方面又自給自足的變化。調性和聲就像瀑布中加速而下的水流,極簡主義就像池塘裡繞圈圈的潺潺活水,但是極簡音樂還是常常讓我聽到快睡著....(逃)
“Double, Double Toil and Trouble”(作者Mantyjarvi)大概是讓最多現場觀眾印象深刻的一曲。作曲家把“馬克白”劇中女巫煮湯時的對白譜成曲。男低音以不太規則的節奏,反覆唸誦題目那兩句,成一個空心五度的延續音(pedal notes)。“double”,“trouble”,“bubble”押韻,而且都是揚抑格(trochaic,重音在前面的意思),讀起來沉重而鏗鏘有力,相當富有節奏感,妙不可言。一些滑音(glissando)跟唸誦的段落,使女巫煮湯的場景躍然紙上。
和聲方面,從許多平行大三度與增三和弦可看出,明顯地以全音音階(whole tone scale)為主要素材。全音音階長的一副對稱的德性,自然製造一種游移不定的感覺,大家回想德步西的作品就知道了。另外,他也製造一種緊張感,可能是全音音階跟屬七和弦,增六和弦們都有密切關係,而傳統上他們擔任的功能是較緊張的。
必須一提的是,合唱團唱完幾首宗較小曲,突然有個拿薩克斯風的不速之客從後門隨性的走出,加上爵士式演奏,有時在歌唱的空檔把上一句作變奏。Lauridsen澄淨的自然音階的音群,跟Palestrina一絲不苟的嚴格對位完全被他破壞了。例如說,合唱有A和G#,其中G#是F#的倚音;薩克斯風吹G,是A的倚音。甚至有次結尾的大三和弦,被加上第七音,變成屬七和弦。這些簡直大逆不道,如果我有狙擊槍早就把他斃了....好啦對不起,我有點激動。可是就算在現代音樂,一般來說整首曲子的不和諧度仍要維持一個固定的水平,儘管作曲家有自由自己選定這個水平。實際情況是,薩克斯風的音量把合唱團都壓下去,而且雙方各奏各的。這項出於創新的嘗試,我卻認為結果是粗糙的。
下半場,以流行歌曲和近年台灣的作曲家的作品為主。流行的歌曲的藝術價值大多不能跟嚴肅音樂相提並論(通常啦,通常),但還是可能被改編的很好聽。《歸去來兮》(作者侯德健),安可唱的《我願意為你》(作者黃國倫) 都是如此。前者被加入爵士式的節奏,使整體生動活潑。後者聲部眾多,織體相當複雜,和聲變化亦豐富。
《雪花的快樂》(作者周鑫泉),及“Gloria”(作者Stephens),兩曲是在建中合唱比賽聽過不知道幾次的指定曲,勾起高中回憶。我發現我還記得每一個聲部,甚至一些鋼琴的指法。我到現在還覺得當年是因為我彈《雪花的快樂》的前奏趕拍子,讓大家節奏崩潰,無法晉級....嗚....(擦眼淚)。今天再度回味,因為是混聲,音域寬闊多了;而且不像建中都男生,陽氣太重,使這兩曲更加動聽。
但是《阿爸的心肝寶貝》,和“Yesterday”的編譜就沒有這麼優秀了。大多時候僅僅是齊唱(double),和聲又太過平常,讓曲子缺乏任何吸引力,使我不住的恍神。《水路》和《月光圓圓》,只有伴奏部分作法比較新奇。此外,《月光圓圓》中,鋼琴和歌唱都不時出現德步西的月光(Clair de Lune)的片段,把我嚇了一跳。
單就音準跟整齊的程度來講,他們表現幾乎無懈可擊,至於音樂性什麼的我就不懂了。唯一破綻大概是安可的“Singing in the Rain”,也許一邊要顧及動作,節奏不時有點跑掉的樣子。
出場後,我聽到服務人員說演出者會從3號出口出來。跟著人潮,到廣場上的那個小門,已經有許多親友團抱著花在守候。陸續有歌手魚貫而出;指揮跟薩克斯風手是最先走出來的之一。我想歌手可能要把租來的衣服換掉,總之耽擱了許久。我本想和王瑄和陳鴻猷打個招呼,可是既然他們不像是什麼我要送花的心儀對象,我想沒必要等這麼久。這時,我竟然看到劉亦凡穿著黑衣走出,跟他揮揮手。原來他是幫忙合唱團的工作人員。
走在廣場上,抬頭可清晰看見上弦月;溼氣非常悶,要下雨又不下的。題目好像應該改成“月兒缺缺,水氣悶悶”。方才聽到的一些動機還在我腦海中縈繞不去。在國家音樂廳廣闊的空間裡,良好的共鳴之下,我體會到合唱真的有種獨特的,感動人心的力量。但是我應該再加強聽力,因為大多時候我只聽的出來外聲部(旋律和低音)及整體和聲——而且僅限於古典曲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