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曙光,合歡行[節選]
Dec. 31, 2014
四點半了。除了李志璿和章孟琮還在徒勞無功地試著用長期曝光拍星星,還有早已沈睡的其他三位房客,合歡山松雪樓的301號房還剩我一個人醒著。其實我沒有覺得很冷,但是之前出門沒有帶手套是個失策。現在我的手都是冰的,打字都有困難,大概用錘子敲一下就斷掉了吧。水龍頭裡的熱水是個恩惠呢。
今天下午三點多到了台北車站,朱柏憲,李志璿和我,跟黃蓼岸和章孟琮會合,黃也帶了我們的新朋友張小姐。五點多了,高鐵抵達台中。兩位女士在最後一排,講系上同學八卦和自己的近況;前面的話題則變成工學院大家的未來。
走上高架,山巔漸漸撲上前,底下是坑坑巴巴的沼澤地。冬天,夜幕太倉促地降臨。只有左右跟地面上的黃色反光片點出路徑。彎道豁然開朗之處,我們可以一瞥遠方的火光,那裡已經恍如隔世了。因為到了荒涼處,燈火立刻就黯淡下來,曲折的彎道上,對面來車相向而來時,真有點令人驚恐。要是下雪的話,就要租雪鏈了,那就更危險了,何況結冰時橫竪會打滑。為了考驗駕駛技術,也許當初司機應該載一盒豆腐上山。
埔里的車位不好找。我們的晚餐是一個小市集裡的蒸餃跟臭豆腐。因為海拔有點高的關係,我們稍微吃了一下就脹了。某位小姐一直說,原來埔里”也有八方雲集! 也有五十嵐! “真是標準天龍人哎(聳肩)。大家去買手搖杯的跟好多零食,準備回房吃。我們八點就應該到松雪樓,但是現在已經九點多了,真是造成服務人員困擾。大家開始不舒服了,而我也有頭暈胃脹,一種奇妙的累累的感覺。
武嶺休息站是此行最高的地方。我們下車休息一下,也跟立碑和照。車門一開,冷風迎面撲來,卻是美國那種舒服的乾冷。入夜,地面輻射減少了,冷空氣也開始擦刮著皮膚,確認了我們在海拔三千多公尺上。大大的電子告示說現在大概一兩度C。水龍頭上,用膠帶包住的紙條寫著,“勿完全關上! 會結冰。”一道從頭頂而來的黃光,我還以為是路燈,原來是已經微凸的上弦月。卸下了所有的雲霧,我沒有看過這麼強烈卻柔和的月光,連上面的坑洞也一清二楚。
上了車沒多久,步行一陣可達的地方,有棟典雅的矮建築,就是松雪樓。當初網路被塞爆,李至璿從六點半一直按一直按按到七點半,才幫我們登記到。水溝裡的薄冰,松樹上垂下的冰柱,突然想讓我在這裡拍”Let it Go”的MV。
我們到屋內,打開零食,玩"節奏遊戲",也就是一個人要講一個名詞,下一個人在節拍之內接一個適當的形容詞,再講下一個名詞;然後醜三就要講真心話啦。某人一直自己笑場,然後馬上就醜三了。也有人會講一些奇怪的字,像”pianissimo”,”隱形眼鏡放大片”,“芻狗”,請讀者評評理這樣正常人會聽得懂嗎? 至於之後的真心話,恐怕不方便給各位媒體朋友知道。總之最沒有八卦可以講的就是我啦.....應該吧。
夜深了。李,章和我一起出門,到門口看星星。戴起了毛帽,哥的髮型也變有型了。手機版Google sky可以自動用GPS定位對到天空,幫你找到星座。但方才呼嘯而過的汽車跟摩托車——八成是想去下面的休息站買啤酒?——一直干擾眼睛的適應。突然我們到兩個箱型車之間,黑暗之下,我連好幾等的星都看到了。萬里晴空下,他們密密麻麻的,比手機螢幕上的多得多,就像在我眼前。
天狼星孤立著,發出特別的銀白色光。好亮好亮的土星正好在天頂(我們的頭頂)。烏鴉座(Corvus)的四方形,大家都注意到了。獵戶座(Orion)的腳附近一片密密麻麻的,那是獵戶座大星雲(Orion Nebula)。螢幕上標記的亮星“太微左垣四”(= Vindemiatrix)特別吸引我注意: 緊鄰的那一大群亮暗不一的星星,是偶然嗎? 一查才發現他就是室女座星系團(Virgo Cluster)。那個大大的勺子,就是大熊座(Ursa Major)了;我照著書上說的,把勺端的部分延長五倍,果然那個要亮不亮的星星就是北極星了。至於仙后座(Cassiopeia)的W形被山遮住了。
知道天極在哪裡,有點令我震懾,因為兩千年前的希臘人跟周朝人,跟我們看的是同一片星空呢——當然有一點進動啦,而且北極星只是靠近天極而已——而這片天球就繞著周日運動,周年運動,在那篇星空底下的貪嗔癡也是大同小異吧。因為我對星座不太了解,光是看這個app也只是按圖索驥,所以我乾脆把手機放下來,用肉眼來看了。
現在剛好是象限儀座流星雨(Quadrantid)期間。一開始我盯著天空很久,疑惑到底怎樣才能發現流星。結果有好幾次,我感覺有一條線,很快就消失了,那應該就是了。原來人的腦袋真的會腦補——古人大概就是這樣吧! 把眼睛動來動去,你會自己以為星星中間有線。靠近天頂,我也有目睹許多長長的流星,長到他的視覺暫留已經是好長的一條線了。
我們走到休息站,這時候我的手已經沒有感覺了——我應該把手套帶來的。遊客中心的告示牌寫道: -0.2度C,降雨0.0mm。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打了卡。
Jan. 1, 2015
六點的時候,我竟然自然醒了。這時天色已經透出靛藍色。一行人到樓下那個遊客中心的木台子上。天光已經出現了彩虹。但山巒還在沈睡著。原來我昨天以為是毛茸茸的低地,其實是雲海,在上面就是真正萬里無雲的晴空。山頂的凹處像探照燈一樣,灑下第一道光芒,然後光束形狀都清晰了起來。先是遠方的雲被染上紅暈,然後整個亮起來,而腳下遠方神秘的深林亦從青苔班的墨綠變成翠綠。背後的尖尖的山峰已經沐浴在日光下,我們卻還在幽暗的影子裡。
山巒凹陷的部分漸漸轉亮,可是太陽遲遲不露臉,我都要以為天空照了一層霧,在那背後只不過從山峰上溫吞地點亮大地。這時大家都覺得好冷,突然有種念頭不管在哪裡看到日出其實也意義不大~哈哈。有個閃動不已的亮點,好像一隻不斷扭動的河豚,令人不安;他越來越大,直到連用眼角掠過一下那光芒也沒辦法忍受。因為毫無水氣遮蔽,太陽直接普照大地,很快讓一片陰沈轉為酷暑。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大這麼亮的太陽。這時臉上也開始暖和了,甚至可以把手套脫掉。Thus Spoke Zaratustra的序曲,我想,大概就是這樣吧!
這時候我們回去旅舍一樓的餐廳,享用附送的自助吃到飽早餐,類似一般大飯店會有的中西兼具的菜。菜色和飲料並沒有很多種,而且也沒有常常更新,但是這裡畢竟是高山,物資滿缺乏的,大概不能要求太多吧。我們回房間休息了一下,也有人補睡一下。我站在陽台上吹吹風。現在天氣還是很冷,可是仍滿舒服的。大地已經亮了起來,山坡上的草地顯得酥暖而舒適,我都想坐在塑膠盤上一路滑下去.....反正不管發生什麼事,一下就不痛了。少數幾個小窪地,在大太陽下薄冰還未融。
合歡山東峰這裡有些滿和緩的步道。山頂上,一片片稜稜角角的荒野,顯然見證了曾經的(天然)土石流。山谷是綠油油的針葉林,而從半山腰上便消失無蹤,歪歪扭扭的林線把山坡著成兩種顏色。山峰附近的不毛之地,連草皮也稀疏起來,有些甚至還有殘存的冰雪。我們在山頂上拍了不少照,這裡一覽無遺四面的群山。
我們又上車,到了武陵休息站。每年此時至清境農場的民眾,應該一下就塞車了,因為這邊的路太窄了,規劃顯然有問題。今天更糟的是,有人逆向超車導致車流亂掉,停車也有困難,我們只好用走的。往下到另一個平台的一大段路,應該有一兩公里。下坡傷膝蓋,回家只好多吃葡萄糖胺了。
再往低處,大家稱之清境農場的地方,也涵蓋了一大片市集跟民宿。因為車位實在太難找,李和章開著車子到附近轉了很久才找到停車位並跟其他人會合。市集賣的東西不外乎綿羊油,羊奶片,牛/羊奶冰棒,山豬肉香腸之類的,及許多越南菜餚(我不知道什麼道理)。旁邊有一些通道農場的路,已經是水洩不通了,大家討論一陣也只好作罷。
所以我們吃完以後,就沿著馬路順向(感到危險....)走下山,往停車的地方。路旁樹木的葉子幾乎都落盡了,而枯枝遮不住更遠的一些歐式的仿小木屋。雖然置身於一片綠意之中,但總覺得歪扭的籬笆,紛亂的攤子,擁擠的交通使所謂度假勝地的美感打了折扣。
逐漸偏西的太陽還在照耀遠方的雲海,一片潔白,又翻騰不已。想捕捉這個畫面,我卻又收起了相機,知道拍不好,還不如用眼睛飽覽便足矣。海拔漸漸下降,車窗外蒙上一層薄霧,山脈的剪影也變得平面;轉念一想,這就是剛才的雲海。在回到台中市區以前,建築漸漸稀疏,天光也暗下了。這兩天興奮的嬉鬧留下濃濃的睡意,於是車裡也靜了下來。
先去宮原眼科(冰淇淋店)而不是一中街夜市(他們離很遠),這個決定是對的,因為冰淇淋的分量滿大的。不像西式口味(Coldstone之流)太甜,他們味道清淡,而且”鐵觀音“或“土芒果”這些可是在地特色呢,也有些可愛的名字完全無法顧名思義~~。我們站在花盆的旁邊,把附送的小紙片折起來當湯匙,還要小心不要讓一整塊配料——鳳梨酥或手指餅乾之類的——掉到地上。
我有去過一中街一次,但是那次是一行人亂買亂買,沒有幸被今天的地頭蛇黃小姐推薦。”半月燒“就是類似厚厚的抓餅皮包鐵板餡(早餐店那種感覺)。”豪大雞排“的人潮絡繹不絕,已經有很多雞排準備好在架子上,不用等,他也懶得切;可惜咬下去時還是不如現炸那一刻的美味,皮肉更已經有點分離。有一家飲料店招牌是“核廢料”,裡面什麼綠豆沙的珍珠椰果的,雜七雜八的通通都有,我是沒有點那個啦。
章黃兩人還要逗留一晚,而其他人回去高鐵站,大家道了晚安。這次出來玩要感謝小倆口規劃,李至璿開的車,朱柏憲有驚無險地及時查Google map。因為我什麼都不會,就只好寫個遊記了,然後回到期末考的懷抱。我並不是交遊很廣的人,而隨著年紀,不管是遇到新朋友或拜訪舊朋友,越來越覺得人們來來去去,此刻相見不用多久就成追憶了。
破曉之後,但願天下人,前一夜的壞東西都被遺忘,昨天的芥蒂也被原諒,起碼他們渾渾噩噩的過往至少還可以用來打趣。新年催促他們寫下這一刻坐立不安的想望,然後期盼它漸漸成形,使他們都當一個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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