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勒筆記#1
Mar. 7, 2014
第十交響曲
晚來的同學直接進來坐;我們這裡沒收門票[眾笑]。上次我提到,藝術的表面和內容好像脫鉤了。這有兩個極端,一個是懂太少,是無知;一個是知道太多,好像視而不見,只聽到他的舒爽的音響,變成附庸風雅了。Adorno也說,在Auschwitz集中營寫詩,是野蠻的行為。不是說看到有人受苦,就完全不能寫詩,但是要看你在怎樣的角度有所不同。
箴言31章說,“利慕伊勒啊,君王喝酒不相宜,恐怕喝了就忘記律例,顛倒一切困苦人的是非。讓他喝了,就忘記他的貧窮,不再記念他的苦楚。”你們坐在這裡上課,像這個王,也是處於特權,雖然不是故意的。你們可以不要只把文化看成享樂而已,更要把作品背景的時空,聯結到現在的人生與社會。
Spengler寫“西方的沒落”這本書,在台灣滿紅的,因為大家聽到西方沒落都幸災樂禍[眾笑]。他說最後一幅林布蘭的畫,卻失去最後一個可以欣賞的眼睛;莫札特的曲子,最後一雙耳朵。於是,溝通總是在兩邊都有傳遞訊息的情況才會發生。[子宇注曰:今天碰到刑家維跟林宗佑,看來以後人類最後一雙可以欣賞莫札特的耳朵就要靠我們台大藝術小沙龍來傳承了? (自己說)]
你總是假設他想要表達一些東西。我在這裡講課,[他開始講廣東話]也是盡量講中文[眾笑],少講廣東話,[他又恢復正常]你們才聽得懂。有人說這是過度詮釋(over-interpreting),但是我會說詮釋總是要超過,但不要太超過! 演奏就是要離譜,但不要太離譜! 不然你拿節拍器打打打,跟MIDI有什麼不一樣。我們會把音樂擬人化,聽到快速地想成緊張,聽到舒緩的音樂被說是歌唱。
怎樣不超過呢? Jonathan Culler說,意義受到脈絡的限制,脈絡卻無邊無際。(Meaning is context-bound, but context is boundless.)五十年後研究馬勒的人,會不會有新觀點? 肯定的。任何作品都承接了一些慣例,又打破了一些。
我上次說的就是個例子,第十交響曲首樂章,一開始是中提琴獨奏,和聲也不明朗。等到齊奏進來,旋律才比較流暢。中提琴的獨奏是一個比較少見的。此外,如果只有兩個升,是不是會比較簡單一點? 新音樂的作曲比賽,常常第一眼看記譜,你記得不好就被刷掉了。為什麼要用六個升呢? 他的“升”在德文是十字的意思,就可以作文章了。
第十交響曲的形式,[子宇注曰: 第十交響曲未完成,imslp也沒有出版的殘譜,老師卻有一個作曲家補完的版本] 可以看成呈示部有好幾段,中間卻被好幾個像是宣敘調(recitative)的打斷,而在再現部之後又加了插曲才進入尾聲。舉這段來看(m.203),像是災難,竟然出現“十九和弦”這種高度疊置的和弦,幾乎變成音群(cluster)了:
tutti chord: ♯C-♯G-B-D-F-♮C-A (m.204)
最後銅管持續了A音,[子宇注曰: 這個A音不是主音或屬音,無法解釋,鄉民說不解釋,BJ4],這裡有人把他叫Alma chord,因為那時候的草稿上,瑪勒有寫給妻子Alma這樣的句子: “讓這些和弦凝聚成一個音...你的愛是我的生命的主軸(keynote)[子宇注曰: 字面是主音]” 所以有人說這叫Alma和弦。然後滑到不穩定的六四和弦E-A-C上(m.212),沒有解決(resolution)。
二到五樂章的草稿就不很完整了,也有許多人給他再加一些素材,把他完成。第四樂章的草稿上有很多字,都把總譜當日記本了。有時候說他跟魔鬼在跳舞,有時候是一堆咒罵,還有句是“我的神,爲甚麽離棄我? 爲甚麽遠離不救我?”[子宇注曰: 馬太福音27:46,耶穌被釘十字架上的話] 他好像自詡有種使命,雖然他寫的音樂你未必想聽,卻因為他的堅持,讓人類文化持續下去。
1900s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有艾菲爾鐵塔,有鐵達尼號,有興登堡飛船,咻~~碰! 墜毀了!! [子宇注曰: 老師講得好像很爽]。1918打完仗以後,厄圖曼也瓦解了,哈布思堡統治的奧匈帝國也分裂了。一方面有人不管世界末日,還是享受這種唯美,像Klimt的畫“擁抱”。也有人批評為了藝術的藝術,不管社會大眾切割,是一種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