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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真寺參訪
Nov. 4, 2011
[編注: 伊斯蘭文化與思想的報告。有所增訂。] 

十一月四日星期五下午三點多,上完微積分,我在販賣機旁邊等黃郁蓁。
“我不認識路耶!”她承認。
“沒關係! 頂多繞地球一圈就會回來了。”我答道。
我先陪她到大一女美食廣場買飲料。“一直喝含糖飲料不健康喔!”我警告。
“哈哈!我就是愛喝珍珠綠茶嘛!”
我們一邊騎腳踏車過去,一邊聊期中考準備的怎麼樣。她說打算點完名就溜了,去讀書。“好遠喔!” 她接著抱怨。
“就在大安森林公園對面,快到了啦。”我說。

同學們在大安森林公園旁的清真寺集合。從外部看去,中央圓頂被四個叫拜塔(minaret / manārah)圍繞,不過前方兩個比較大,後兩個較瘦長。玄關的部分,有三個拱,忍不住讓我聯想到,穆斯林是否傳承了希臘羅馬人對拱的實用的喜好? 之後我們也匆匆看了一眼左側建築裡的沐浴設施,是為了在禮拜前淨身(wuḍhu)之用。澡堂裡被一排排磁磚鋪滿;信徒會坐在板凳上淋浴,這又讓人聯想到羅馬的公共澡堂。反映了這種愛好乾淨的態度,鞋子不能被穿進禮拜大殿(prayer hall)。除了容納中央大殿的主樓,還有左右L形的兩翼,像飛扶壁(flying buttress)一樣靠著中央。據查,這座清真寺是在日治建築的基礎之上改建的。這樣的話,我們在聽教長演講時,進到右翼廳堂之中,那時我發現窗戶並沒有完全打通,而保留了水泥的格子,十分難看。這恐怕是因為,不能將水泥打掉以免影響結構穩定,因為日治時期的建築技術還不發達,兩側的牆必須承擔載重的功能。

走進大門,禮拜大廳前是一個牌匾,寫著“至仁至慈的真主”。有五個停住的鐘,提醒大家一天五次禮拜的時間。我們進入清真寺時,恰逢晡禮(salatu-i’-asr),離開時又逢昏禮(salatu -i’- maghrib)。信徒跪在地上,搖著頭,專注的不斷念誦,稽首,再抬頭。他們朝向後方三個凹進去拱形壁龕(mihrab)朝拜,指著麥加(Mecca)的方向。男女禮拜是分開的: 男的在一樓,女的在二樓,因為穆斯林認為不要有異性在場,禮拜較不易受到干擾。大廳內部不如想像中的裝飾繁複,甚至紅色的地毯也尚稱樸素,亦無伊斯蘭建築特色的複雜圖形設計。中央有綠色的圓頂;左右是彩色的玻璃,似乎不太像伊斯蘭的風格?

不久,一開始有個戴瓜皮帽,黑衣的人,帶領我們到右側的一個廳裡,做了兩句開場白。接著就是另一個人登場,穿白袍,戴白色小圓帽。聽他的口音,不知是否是大陸回民的後裔? 老師事後和大家介紹,這位教長定居加拿大,曾到中東服務過,平常則針對華人傳教。

馬教長朗讀了可蘭經第一章,便開始了近兩個小時的演講與提問。

“伊斯蘭的中心思想就是,”他將手指往上指,”信主獨一!
“宇宙萬物都是被造的;既然被造,就該有一個主宰。這個主宰,也是基督徒,猶太人所信的主宰;除他沒有可受崇拜的。然而,人需要引導;主既然造了人,就不會不管。
“造物者可能到人間嗎? 可能跟人一起生活嗎?” 教長激昂的說,時而高亢,時而停頓。“像人造了杯子,有可能變成杯子,和杯子說話嗎? 可能變成椅子,白板嗎?”
“不可能。”還沒讓大家回應,他就先下了結論。“會變成人,和人一起生活的不會是真神,是假神!
“神卻派一個使者來引導人;他是從人之中被選出的。他,身為人而非神,不該被崇拜。不過他與我們的不同,在於他能收到啟示。”
“我問過佛教徒: 釋迦牟尼菩薩是尼泊爾的王子,修行了九年得道....” 我試著忽略他錯誤,一邊抄筆記,”他現在到哪裡了?到極樂世界了? 還是活在我們心中? 都不是——他死了。此外,法輪功創辦人李洪志把自己神格化,為的不也是騙人,騙錢嗎?”
“穆斯林對基督教和猶太教也是一視同仁的尊重,也承認耶穌和摩西是先知,也承認基督教聖經是來自造物主。但只有伊斯蘭教導的就是宇宙的客觀規律,也是人生道路。”

接下來是同學一連串的提問。“為什麼穆罕默德是最後一位先知?”第一位發言道。

“這是造物主的意旨。真主自有安排,我們不曉得。例如人造杯子,是為了喝水,但是杯子不能理解啊!”教長這樣說。

“造物主是不能來人間,還是不想來人間?”一位坐在角落的男生問。

這真是一個困難的問題。前排的蔡老師微笑了一下。教長的大意是,主當然可以來人間,但是他不想違背客觀規律。

“所以主也要遵守自己創造的客觀規律?”同一位同學堅持道。“就像我們寫了一個程式,程式會按照我們的意思跑,那麼主和他創造的世界也一樣嗎?”馬教長又含糊地講了半天,我不認為他的回答有講出什麼新的東西。

又一個問,“同樣是經典,為什麼基督教聖經有原罪觀念,伊斯蘭沒有? 還有選民的概念呢?” 我想他心裡想的是,基督教或猶太教的經典雖然也是神啟示的,實際上已經有訛誤了,但可蘭經仍然完好如初,這樣的說法。

“的確,伊斯蘭沒有原罪觀念,也不承認神到人間承受原罪。”馬先生繼續說。“說到選民,我告訴你們,”馬先生突然激動了起來。”猶太人流離失所,甚至被屠殺,就是因為他們太驕傲了! 他們以為自己是選民!”聽到這裡,我自然不能認同,也有些不平。

下一個問題是我問的。“您剛剛才說人的智慧有限;那人如何知道可蘭經是無誤的,但其他經典有誤? 應該只有真主知道哪一本正確吧!”

他說有三個最早的抄本被保存下來,一個在大馬士革,一個在土耳其等等。抄本之間幾乎沒有差異。相較之下,聖經的各個翻譯差異就很大,也存有許多不同的抄本。最後他結論,真主在暗中保護可蘭經,才讓它完好如初。教長又說,有人用電腦搜尋,發現可蘭經從頭到尾都跟數字19有關,更加印證了可蘭經的奧秘。

“作一個穆斯林就是要追求真理!” 馬先生話鋒一轉,”當個穆斯林有什麼好處呢?去美國還要檢查四五個小時。我為什麼不放棄穆斯林的身分? 然而,給我金山銀山,我也不會放棄我的信仰!”他堅定的宣稱。

這番感性的宣言完畢後,又回到提問時間。同學問了宰牲節的由來;馬先生簡短交代了亞伯拉罕獻祭兒子伊斯瑪義的故事。

“請問穆斯林如何看待演化論?” 又一個棘手的問題!

“你們相信演化論嗎?”馬先生信心十足地望著台下。大家面面相覷,又不好意思舉起手。“1989年,”他是這樣說的,“科學家發現了基因。他們發現基因不會改變;人猿過了十萬年還是人猿。有人說基因會突變;但你能看到一隻猿突變成人嗎?” 我不予置評。

“請問穆斯林如何看待耶穌的復活?”最後一位問。

“我們認為耶穌沒有復活。他應該是假死,或是猶大假扮成耶穌上十字架。總之有很多說法;但整體來講我們不是很關心這個問題。” 講到這裡,時間已經差不多5點20分了。馬先生在白板上寫下連絡方式。大家鼓掌之後解散了。我還想問問題,但他到旁邊與馬來西亞的僑生討論禁止豬肉的教規,正熱烈,我插不上話。

我再補充幾點。

演化論。不管是基督教或伊斯蘭教都對演化論懷有敵意,是可以想像的。反對者說,演化是隨機而沒有目的的,更隱然把人類與猿猴聯結起來,否定了人類的特殊性與神的安排。但支持演化的證據極多,固不須贅言;更有甚者,科學僅是常識的延伸。一般人相信科技帶來生活上的便利,卻因為因為個人的意識形態衝突,而否定了演化論,完全說不過去。何況,接受演化論並不一定要過度引申,導致與信仰衝突的意識形態。我真心希望信仰能和科學調和,但是它們似乎在根本上,造成了人類最大的鴻溝。

所謂的密碼。可蘭經有這麼多文字,用電腦找出一些形態(pattern),大概不是難事。信仰不須證明,也不需辯解。但反過來要用電腦來試著證明可蘭經是經過神的安排,是無聊而可笑的舉動。

可蘭經無誤論。相較於聖經的情況,穆斯林在保存可蘭經花的功夫最大。但不同的抄本之間還是有些許差異,如何能說明可蘭經比基督教聖經或希伯來聖經優越? 何況歷史上,的確也有類似於尼西亞會議的統一定本的工作。總之,對已經投入信仰的人,再多的證明都是多餘的;而如果信仰能被證明,就不是信仰了。

老師後來上課補充說,原先的計畫是希望他們多介紹一下宰牲節和朝覲的細節,和伊斯蘭教在台灣的各方面情形,但他們沒有照計畫講。台灣穆斯林的人口已經剩兩萬,東南亞外籍勞工另占了十八萬。清真寺經營的方式也漸趨國際化,人力更新得很快,也不太強調要扎根本土,於是甚至連保持原有的信徒都很難了。老師又說,他提到信仰和科學的關係,看法是很傳統的。信仰可以不和科學衝突,但科學不能證明信仰。

宰牲節(Eid al-Adha)時,男女老少要穿新衣,聚集起來禱告。負擔的起的人,要殺最好的牲畜,通常是母牛,也可能是駱駝,山羊或綿羊等。被宰殺的牲畜(Uḍhiyyah),其年齡,品質等,須符合嚴格的標準。家家戶戶除了自己吃肉,還需分送親友和窮人,希望讓這些窮人也能在節期吃到肉。

宰牲節的由來,亞伯拉罕(Ibrahim)獻祭兒子伊斯瑪義(Isma’ilite)的故事(基督教版是以薩),在我看來,是希伯來聖經之中最嚇人的篇章之一。 對神絕對的信任並服從,儘管神要求把兒子獻祭,也必須相信神自有安排——這樣把理性拋開,無條件的信靠神,是令人畏懼的。我真心的認為,投入信仰的懷抱,會讓人生更幸福,更堅定;但我永遠也無法做出這一躍,用祁克果(Kierkegaard)的話說,而我也不會想做出這一躍。

 牌匾  

 (圖: 大廳的牌匾)

昏禮  

(圖:行昏禮的信徒)

晡禮  

 

(圖:行晡禮的信徒)

教長  

(圖: 演講中的教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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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理至此證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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